西施眼
每一天美一点
贫瘠的土地上会留下瘦骨嶙峋的生命挣扎,肥沃的河山更会有饱满的生命建构。诸暨山青水绿、土肥水丰,今天,我们行走在诸暨大地上,依然能触碰到灿烂的古村落文明。
壹、与历史一起成长的村落
如果打开古越国的村落发展史,国、家、城郭、村落,它们古朴又真实地统一在诸暨大地上。
六千七百年前,在大水奔流的诸暨凰桐江河滩边(今次坞楼家桥),史前先人用卸下的一根根古木,夹杂竹条草泥建成了几栋干栏式房庐。这些原始建筑如艺术品般,他们的主人在这里种植稻谷、耜耕农业、从事纺织、水上交通、使用骨器。它是诸暨的史前先人营造的第一个家园,也是村落的原始模板。。
涛涛历史,浩浩大越。约三千三百年前,越人奋强,依次在诸暨建立了最早的部落都城,它们叫埤中(在今阮市、店口一带)、大部(在今枫桥)、句乘(在今牌头)。作为原汁原味的人类早期聚居地,部落、村落、城市、国家在这里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它们是中国南方最早的文明古国越国之都,也是中华文明最早的村落的雏形之一,更是诸暨村落的始祖。
历史,终将部落化为一行行文字、一片片废墟,一个个旧址,最终又融入到了诸暨的山山水水中。
在中国村落的发展史上,两千五百年前的诸暨苎萝村是中国南方少数有史料记载的早期古村落之一。苎萝村分为东西两村,施姓人家和郑姓人家相向而住,曾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后因“天下第一爱国美女”的出生而扬名天下。这是诸暨真正意义上的村落,它规模虽小,却在中国村落的发展史上留下了重重一笔,它是中国早期村落发展的典范。
千年的诸暨,千年的古地,守望着一个个暨阳大地村落演绎的故事。
诸暨最东端的大溪村,位于秦始皇留墨的刻石山西麓,它是早期诸暨有人类活动的村落之一。想当年,浩浩大秦,巍巍会稽,始皇写下“皇帝休烈,一平宇内……”铭文共288字,并移汉人十万与越民共同生活。人们在古越大地打猎、抓鱼,友敬同好,汉越文化的融合最终孕壮和发展了诸暨古村落。
三国两晋南北朝至唐,陶朱山和浣纱江夹峙的土地已是诸暨政治中心和隐居休闲中心。晋朝的王羲之是诸暨的有缘人,王羲之不但豪书“浣纱”,散居陶朱上,又归葬苎萝山,“墓在(苎萝)”(《会稽志》宋陆游等考)。王羲之是看上了诸暨苎萝古村落的风水了。
王羲之
在五代以前,以县城为中心,诸暨的古村落在会稽山和龙门山脉的谷地里绵延。可以说,诸暨四围的山地建构起了一个个家族、一个个村落,在历史中和谐地行进。
如果我们回到唐五代的五泄的青口古村落,依然能够看到一些高僧在借道喝茶,灵默、良价、贯休……他们在青口休闲一阵子后,又走向五泄禅寺,走向飞瀑佛国。
诸暨最南端的马剑村秦皇古道,这条秦始皇走过的途路,历来繁华。在唐代,马剑已经是戴氏家族的村落宝地。
诸暨东北部的大部乡五十二都(今赵家镇庐墓村孝感山),是一个成熟的唐代古村落。张氏在这里孕育了“一门三孝”的至孝往事。日日,月月,年年,阳光一拨一拨洒在布满沧桑的庐墓村的屋脊上,月华一辉一辉泻在芝泉亭上,它们是诸暨古村落见证者。
诸暨的古村落是一本极静极静的书,需要你放下匆匆的脚步,在缓缓的时光里慢慢咀嚼。当你懵懂又固执在诸暨东南西北的山麓、溪谷边触摸古村落脉搏时,你会惊喜地体悟到秦汉唐时代诸暨先人们饱满的情愫。
宋以后,诸暨大地村落越加稠密,为浙东望县。
必须承认,在南宋一代,诸暨的很多村落的祖宗都是来自北宋的高臣。在北方国破家亡以后,他们失魂落魄地流落到江南。在临安溜达了一圈,那里密密匝匝住满了王公大臣,喧嚣浮闹,并不适合他们!诸暨有山有水,地势开合适度,离帝都又不远不近,恰好。
他们在这一片帝都主流边缘的山水里找到了巨大的心理调适的力量。激奋时,入临安、镇江豪歌呐喊,祈愿恢复中原;情绪低落时,回到诸暨家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回到起点上,修身养性,过家居日。这是一种矛盾又和谐的生存方式,它直接影响了诸暨村落的建设与模式。
诸暨东乡的斯宅村,唐朝,是一个会写诗的村落,它凝练出了自己村落的生活理念与价值取向,并由自然的美而上升到了精神的圣坛。
在宋明清乃至民国他们代代相传,在长期的积淀化育后,至清代,斯氏子孙终于厚积薄发,以斯元儒为代表的儒商的努力下,斯宅村落俨然成为嘉庆、道光年间天下富裕村落的典范。千柱屋(斯盛居)、下新居(发祥居)、华国公别墅、笔峰书屋;木雕、石雕、砖雕;砖、瓦、檐、匾;祠堂、学校、屋舍,他们创造了农业文明的华光。在这种华光的培育下,民国,这一方山村又走出了:斯行健、斯霞、斯厉、斯舜威等人才,他们秉持诸暨村落的质朴精神向事业高地进发,并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一个村落的风格和韵味,终将烙进人心里头的必定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世界观。
诸暨的大山像屏衣一样,遮拦了毒瘴虫害;诸暨的河川似矿脉,带来了营养。村落玲珑地藏在山脉的皱褶里、河川的风口边。诸暨的大大小小的村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斯宅、古里桥、藏绿、青口、王家宅、紫琅、次坞、五指山、边村等村落,他们以山货贸易为宗,以造纸为业,造了高宅,建了深落;阮家埠、湄池、直埠、晚浦、王家堰、姚公埠、石佛、朱家站等乡渡,它们以渡口为生计,渔歌唱晚,安家建乡。
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的空隙里洒下来,落在诸暨古老的村落上,洒出明明暗暗的历史光斑。
贰、流淌着诸暨血液的村落
杏花、春雨、小桥、流水、人家……是中国文学对江南村落风光最美的摹写,在江南诸暨的古村落,除了照例拥有以上景致,又多了山的翠绿以及特质独一的诸暨血液。
我们探究诸暨村落,会发现一些共同的因质在村落中缓缓地流淌。 “天人合一”“万物一体”,在村落布置中若隐若现。山水聚合,藏风得水,风水在村民的心目中就是图腾,不可违拗。显然,风水在诸暨的村落就是自然,就是阳光,就是雨露,就是因地制宜。为了涵养风水,先人把古村落建造成一个个巨大的围。
村子的第一围是风水墙、周边的山水以及凉亭组成。风水墙主要是老樟树和老榆树排列而成,像村落的卫士,忠诚硕壮。凉亭是村落的出入口,它和旁边穿村而出的大溪是村落的呼吸口。山是靠背,汇聚风水,呵护村落,滋养子孙。
村前的祠堂和村后的土地庙是第二围。这两座建筑是古村落世界的全部威严,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思想、灵魂,凝聚起了佛释道所有的力量。在这里每个村人都能照见自己的灵魂。是的,这里每一次祭奠和祈祷,都有可能是一次决定命运的嬗变!完成了这个嬗变,人便在这里生下了根,有了根,他或许由邪恶走向善美,由庸俗嬗变为圣洁。这是村人的一个重大的心围,有了祠堂和土地庙,村落有了平安,村人有了做人的底线,他们得对得起祖宗。
村落的第三围是家家户户的居所了。家在诸暨的人的心目中也是个巨大的围,把子孙、血脉、繁荣、健康、快乐团团围住,代代蕴存。家的外形是封闭的,石狮子、大门、门当、户对、高墙、马头墙、四面厅、套屋、这些建筑在外面看来是一个巨大的围,这些围墙隔断的时空,形成了人们地理和心理分界线。厚重的围墙,将一姓之家、一族之有团团围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内宣的力量。然而,在家中,私塾又使子孙懂得了外面的全部礼仪世界。私塾是是一座开放的居所,它连天接地。他们在村落中抬手举足间的仪态中,依然有一种外显的愿景,他们依然有探寻外部世界的重大心结。
诸暨古村落以血脉为基,以山水建筑为围,把乡土、乡情国情、出世、入世都融合在一起,以诸暨人原乡的形态在历史中呈现。高湖沿是诸暨古村落渔樵耕读之风的标杆之一,余家子弟在这里连续走出了八个进士,他们在外建功立业,退养后又回到家中,他们无疑是古村落中诸暨儿女功成名就者生活轨迹的典范和缩影。
八百多年前,名将岳飞有诗《送陈协》:“钦君骑鹤上金华,北望云山是故家。兵革历身心不改,一腔热血溅黄沙。”陈协,是店口陈姓村落的始祖。一位名将自然把家园建成村落、血脉和家国情合三为一的栖息地,他就是古村落岳驻。
诸暨村落的始建者,他们是山林溪水间的隐居者,可以躲避苛政与乱世。他们又不是真正的隐居者,在他们的村落建设中,他们崇尚自然,讲究风水;强化血缘,聚族而居;顺应礼制,注重人伦。让家国之爱、子孙之根、宗泽血液一代代延续。在各种建筑文明交融的今天,我依旧坚信诸暨的村落秉持着自己的特色。
如果,我们放眼诸暨周边县域,总能发现诸暨村落和诸暨人的性格、气质、语言、民居、民俗、民事,它们都保持了自己的独特性。诸暨的名居特点与周边的绍兴、萧山有很大的不同。若我们仔细打量诸暨传统村落的建筑色彩,无论哪种建筑形式,诸暨人总愿意把它刷成白色,有点儿徽派建筑的特点,但诸暨的民居更清白干净,利落有致,而萧绍却相反,房子的外墙往往是刷成黑色,屋檐成船形,远看像大海中航行的船只。
与诸暨爽朗豪直的性格一样,诸暨与邻县交界的村落都只愿意讲一口纯正的诸暨话,而基本不受其它县市话语的影响。如果你到义乌楼村,浦江郑家坞、中余,嵊州苦竹溪,富阳常绿,萧山岳驻、楼塔,你不时会听到外乡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诸暨话,走在这些村落,让你觉得他们就是诸暨之地,你依然身在诸暨。诸暨的村落的强大的辐射力,它们生产着诸暨的血液,在广袤的异乡依然气场不减。
“白墙上开了大大小小的窗子,好像一对对盯着公路上来往车辆的眼睛。”这是黄裳先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诸暨古里桥看到的村落名居。诸暨的村落是有生命的,流淌着血缘亲情,它们长着眼睛,打量着国家这个大家。
叁、长着异彩纷呈的胎记的村落
在诸暨的古村落里,滋长着各种特有的物质和非物质的色彩、味道、活动和哼唱,它们是诸暨村落的胎记。
如果我们打开全部的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在诸暨村落的融入肌肤中,就能得到一个真实的定律:诸暨的村落是一个充满多种可能性的地方。它容纳了浙中的多种文化脉路,有通过浦阳江汇纳了京杭运河、新安江等大川文化,有交合了山阴道、会稽道、干溪道的山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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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短短长长固执地划分着区域,诸暨的村落包容了一切,它像一个庞大的海绵体容纳了风霜雨雪、日月星辰。有了村落,山川变得生动起来。村落的人对山川的脾性了如指掌,他们建造了适合自己的居所。干览式的二层楼房有古越遗风,四合院式的台门大屋有中原祖宅的风范,三合院式的农家小居有浙中特色风味,马头墙式的台门老居有徽州式的情调,干练简单的茅草土房有原始的况味,各式的建筑式样似乎阐述了诸暨人性格的张力,北人的憨烈、南人的文秀,在诸暨村落的建筑中异彩纷呈,无论是何种历史性的联系,多种质地不同的文化在诸暨的村落中靠近、沾染,然后与人的血液黏连,产生出各种表现形成的文化因子和文化遗产。
西施文化犹如一道彩虹从诸暨春秋的天空升起,它衍生出来的对美的各种理解和表现,把整个诸暨的人文精神装扮得五彩缤纷。村落养育了西施,西施羽化为文化,西施文化涵养了很多村落,诸暨村落又拱起了西施文化。它保存了时间深处的种种美,以智慧的方式让我们的精神日益强大。西施文化是诸暨的胎记之一。
还有一种现象,“耕读”文化在诸暨的古村落中自发地处于正统地位。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在诸暨村落中优哉游哉地走动,往往引来村人羡慕的目光。这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更是一种带着古韵味的虔诚。读书人、线装书、繁体字、笔墨纸砚在诸暨的老村落中似乎有一种正义的象征或信仰,即使古朴发霉也不会影响人们高仰憧憬的眼神。
枫桥陈家村,这是一个古老又沉静的老村落。它对文化的态度竟然固执里带着一股豪气,“寄隐草堂”,梯山书屋、日新楼、宝书楼、东明堂等有名书楼遍地开花。一座座砖木构建的建筑与印满密密麻麻文字的书卷结合,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村落文化气场,历史在这里慢吞吞地贮存起来,风格、传统、理念、思想、人才在这里成批陶染出来。代代有翰林,朝朝有学者,陈家是用书卷堆起来的村落。
耕读文化一页一页地筑起了诸暨村落的文化脉流,陈老莲高古的画境也许全部的构思都来自于他的家乡陈家村落。这些文化脉动在诸暨人的身体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胎记。
以耕读文化为核心理念的崇文精神以“定力”的姿态推动着诸暨村落文化“发展”“前行”, 而另一种特色鲜明的尚武精神也源远流长。“崇文”“尚武”看似矛盾的追求,一旦在诸暨的村落中和谐地统一起来,它们在诸暨人身上就又留下了一方方刻骨铭心的胎记。
诸暨群峰、丘陵逶迤层层峦峦挤压在一起,平地在很多地方显得局促,生命挣扎在这里便顺理成章。当“崇文”的信仰成为各个村落的图腾,“无诸不成教”在浙江成为一种现象,文教成为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诸暨的村落曼妙时,崇武的诸暨汉子们也垒起了一册册厚重的史卷。
一方水土育一方人,诸暨人襟怀磊落坦荡,待人诚实率真,办事雷厉风行,烙下了“木陀” 的胎记。当我们在土地上咀嚼诸暨村落的尚武灵魂,会信手拈来一些褒美又不失真情的词汇,阳刚之美、豪气之美、正义之美安放在诸暨村落的汉子身上最是妥帖。南朝阮佃夫,唐吴晸,宋应镐,元杨实,明蒋贵、吴凯,清宣德仁、何文庆,民国何长海等均以武功著称,明清两代31名,武举人213名,民国“将军县”,出将领一百多名,共产党志士俞秀松、张秋人、宣侠父、宣中华、汪寿华等铁骨铮铮,黄埔军校生486名名闻遐迩,可谓将星灿烂。浬浦磨石山、浣东新东、东和屠高坞、店口村等村落“横皮带”威武,武功耀眼。街亭倒桥路、江藻石壁山下、赵家花明泉、枫桥全堂等村落民风彪悍,拳术摄人!
文治武功,“诸暨人的拳头”的硕壮之美中糅合进了谦谦君子的风度,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之理,在诸暨的村落中潜移默化地得到了诠释。
山高出猛汉,水深养俊姑。会稽山麓的花明泉和前畈是不折不扣的“尚武”的大村落。何氏武人以谦虚、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为精神内核;在农耕文明的深处,花明泉、前畈“火流星”上下迅速翻飞,并伴随着呼呼的响声在诸暨的村落史中四处飞溅,溅出诸暨村落的一个个鲜明的武功胎记!
由护家到护国,这是何氏拳手们质的飞跃。从太平天国重要将领何文庆单枪挑洋枪队华尔,从一代宗师何长海力战俄国大力士马嘉乐夫为民雪耻、为国扬威之时,敢于挺身而出、敢于不被恶势力恐吓,这成了人们颂扬诸暨村落武师们的要津。当我们把目光移向诸暨的村落全堂国术、坑西枫塘玄武拳、王家井的螳螂拳,依然在工业文明中顽强地与岁月抗争。
在高湖古里桥村落,还留存有一幅美丽的十里红妆图。
婚庆在这里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村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聚拢过来,男人买菜、购物、唤人、迎客、蒸饭、做行郎;女人们洗菜、倒茶、缝补;新郎新娘尊父孝母恩恩爱爱,这是一次全村落人的大协作,这一天可真有集体的智慧,也有集体的幸福。
在诸暨的古村落中,各种婚庆、嫁娶礼仪独显地方文化,个性气质,它们也是诸暨村落有情有义的胎记。
诸暨村落流淌着诸暨人的血液,烙着我们的胎记,她是伴我们成长的精神原乡。
每一天美一点